【骁墨】《愿有人待你如初-一》(虐心,生子,ooc)
《长命锁》番外
艮墨池是被疼醒的。
八十一锥刺在身上,灼灼钻进皮肉里,腰腹下坠似得疼,仿佛剔出了身体里相连的筋骨般难以忍受,那超出常人所负荷的疼痛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,需要人绷紧了全身所有的肌理来对抗它。
艮墨池已经耗尽力气,猩红的鲜血从他下体崩了山一般地倾泻,古朴的雕花床上早被鲜血染透了。但是他一直都努力保持清醒,即使自己的身体已油尽灯枯,却不能这样晕厥过去,否则一切将前功尽弃,他害怕失去血脉相连的孩子,这是他在浮沉乱世中唯一的亲人。
先前,艮墨池早早便遣人买通了狱卒,服下了白芨、艾草、苎麻根、桑寄生等止血保胎的利药,并施计令心腹替换行刑的差役,以此保全孩子。
原本计划万无一失,谁知毓骁竟亲自监督刑法,当那人凛若冰霜的神情看向他时,深不见底的眼眸中不带任何怜惜的意味,艮墨池的心好像被栓了块砾石似地直沉下去。他还依稀记得,今日清晨在君王温暖的军帐里,两人依偎在一起,那人眼里的深涓爱意和耳畔的私情蜜语。
行刑的心腹是他从杏林世家带出来的人,下手极有分寸,每一锥都避开关乎性命的大穴。可即便如此,艮墨池瘦弱沉重的身子仍不堪重负,伤口处温热的血随着牢狱的黄土淌了一地,仿佛要把他榨尽。
用刑了约莫一刻钟,艮墨池眼前阵阵发黑,整个身体微微颤抖,脸上血色也尽褪去。他已是百念皆灰,心底隐隐地刺痛,这个小生命自己怕是保不住了。仿佛痛极已经麻木了似得,他缓缓抬起头,环顾四周,这间潮湿的牢狱和那人对自己的熟若无睹,灰茫茫的眸底聚起了泪雾,渐渐化作液体溢了出去,慢慢滑过了他眼角,这滴晶莹的泪凝注了他全部爱慕悄悄的逝去。
就这个结局罢,假如我保不住这个孩子,那就带他一起离开吧。
毓骁,我们本就无缘份,是我一厢情愿的掩饰罢了。
艮墨池被痛醒时,朦朦胧胧地,离他受刑的时辰仿佛过去了很久。他尝试着再睁开眼,看见行行往往的宫婢和医丞在他床边穿梭,如出一辙的蓝色宫服使他怔了怔,他缓缓思虑好久,似乎记得附属之国开阳,是崇尚以蓝为贵的。
这里...难道是开阳国?
一声稚嫩婴儿的啼哭响起,便立刻引起艮墨池全部的注意力。孩子,已经出生了吗?那早产的稚儿哭声并不洪亮,却如同猫儿似得尖锐直直钻进艮墨池心里,艮墨池急切地想要起身抱抱他,可全身软弱无力,连把手臂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,只能任由自己躺在这张满是血的雕花木床上。
模糊间,有抹蓝色龙袍的身影,渐渐靠近了他的床榻,但是艮墨池却看不清楚来人的面容。那人正与医丞交谈着什么,艮墨池听不真切,声音时远时近。
“王上,这野山参和太岁若是一起服用,是味猛药,恐怕人即便是活了,也撑不过三年啊。”年迈的医丞左右犹豫着。
“本王说过,不管你们用何猛药,现在只管给他吊着命即可,本王可不关心他以后会如何。”
殿内充斥着铁锈般血腥味,令佐奕有些不耐烦,说出的命令更是使人感到冷意。
“那么...这个孩子...是个女孩,王上打算如何处理...?”医丞抱着婴孩,小心翼翼问道。
佐奕看了一眼,蓝色的襁褓里裹着稚嫩的婴孩,皮肤仍是皱皱的有些透明,却不失可爱,长相看不出她像艮墨池,莫不是像毓骁罢。那句:随意找个地方埋了,这句话被咽在喉头,怎么也说不出口了。
“就把她送到宫外,找户农村人家,给些银两,让他们好生养着。”
“是。”那医丞是个善良忠厚的人,生怕佐奕对无辜孩子下手,既然得了命令,急忙抱着孩子退下了。
艮墨池不知他们谈论了什么,见医丞抱着孩子离开,想要阻止他,身上却使不上力气,眼皮沉沉的,头晕厥得厉害。
不要...你们是谁...要把孩子送到哪里...不要伤害她。
“不要...不要...”艮墨池苍白的脸皱起眉,仿佛用尽气力喊出来,却不知在旁人看来,这只像是在睡梦中的呓语。
佐奕听到艮墨池的声音,以为他转醒,连忙走到床边查看,只见那个刚刚经历了生死的人,孤零零地躺在那,双目紧闭,胸膛微微起伏,气若游丝。
孩子还是被抱走了,猫儿似得细弱哭声,渐渐地离艮墨池的距离,越来越远,最后消失不见。
入夜,开阳国越境五千里外,蛮族遖宿国境内。
毓骁立在艮墨池之前住过的寝殿前,徘徊犹豫。
他是第一次鼓足勇气,推开了寝殿的门,打开了那扇仿佛能再次见到艮墨池的殿门。
寝殿里空荡荡的,什么都没有。案桌是空的,床也是空的,不存在那人生活过的痕迹。毓骁萌生了少许失落和伤感,可这是那人曾生活的地方,他踏了进去,环望整个寝宫,随着视线的转移,指尖也带试探性地触碰着殿内的陈设。
桌案上曾有那人的策略和宏志,书架上有过那人爱看的游记。木柜里或许会有曾经衣服留下,毓骁打量着柜门上雕刻的纹路,怀了几分侥幸的心思,随着将它打开。里面果然有那人曾经的衣服,有常服也有宫服,还有两件是他以前赐给艮墨池的,他泛起一丝苦笑,伸手抚摸他曾经穿过的衣服。
以前恨透了艮墨池对他有意图,那人看他的眼神从来就满满是占有欲。他明白那人是几近于渴望的想要获得他的爱,即使在那次醉酒之后他喊出了慕容离的名字。可是那个人依旧很爱他。
所以他利用了那份爱,那份不掺杂任何污秽的纯净爱意。
艮墨池一直以来的付出,全都被辜负。毓骁从头开始细数,这些潜藏在他意识深处的事情,慢慢凌迟着他,刺痛着他。毓骁数不清了,他现在好想,多少次想要拥抱着记忆中的那个人。可惜那个人已经死了。艮墨池曾经全心奉上的爱情被人弃之如敝屣。
俟河之清,人寿几何?时无重至,华不再阳。
人生的年华有多少是可以耽误的?他负了艮墨池多少。
耳边响起,先前那样对待他的刺耳冰冷的语气:
“时至今日,你还在装傻。”
“那日你把本王引入太师府,恰恰看到那一幕,是不是预先设计好的。”不容置疑的问题残忍地刺向艮墨池。
“是。”那人赤红着眼,不顾身子,低着头跪下。
“既然是你预先设计好的,你便知道太师那晚会遇害。阿离说了,不是他做的。”他顿了顿。
“是不是你?”
“王上,您听我说。”他急促地答道:“太师一事我实在是没有办法,您对那慕容离实在是...”
那人的话还未说完,自己便冲着他狠狠踹了下去,丝毫没关心过此时的身体状况。
“原想全了这场君臣之谊,给你个痛快,现在看来...”
“是本王想错了。”
“施以钉刑,八十一钉,我要让他针针见血,以慰老师在天之灵。”自己的声音冷冽得如同千年的寒冰。
“王上,吾一心为国,忠心日月可昭,所做之事,全是为了遖宿,为了王上!”那人不顾身体,捂着腹部,似乎想要辩解什么...
“此等狼子野心,本王无福消受。”可是自己并没有再去看那人一眼,决绝地转身离去。
艮墨池,本王后悔了。
他悔得五内俱焚,魂魄都似被灼成灰烬一般。
毓骁跪坐在衣柜前,殿内终是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