千年长交颈,相庆不相忘。

【骁墨】《愿有人待你如初-二》(虐心,生子,ooc)

《长命锁》番外  

  遖宿国丧,举国皆哀,一片缟素。

  连续下了三天的雨,王城内外挂上条条白色的布帜,酒馆茶楼纷纷闭门,显得凄清悲恻。雪白色的帆帜迎着风舞出了极好看的弧度,映在那墨蓝色的天空中,美丽得厉害,也悲怆得厉害。

  毓骁穿着苍白刺眼的衣袍,头上系着样式简单而苍白的带子,长长的带子斜曳下来,落在他的肩边,凌乱地与飞舞的漆黑如墨的辫发混在一起。

  他蓬乱的辫发,挡住了原本俊美隽丽的容貌,额前的长发尽数垂落下来,盖在他的手背上,挡住了他此刻的神情,似乎也一并掩埋了他的所有的心伤,所有的悲痛。

  毓骁立在屋檐下,看着飞泄而下的大雨,一动不动地,任由雨水顺着风势,落在他身上,渐渐半个身子湿透。掌事侍从低声劝了两次,毓骁一语不发,掌事侍从便不敢再劝,可事后又怕年轻的君王染了风寒。满腹愁绪的纠结中竟暗暗想着,若是此时艮大人还在,那么一切担忧就可以迎刃而解了。

  艮墨池以前最喜爱雨韵,毓骁是记得的。

  他怀胎五个月时,一日深秋的清晨,天空中飘洒带着几分凉意的微微细雨。毓骁便往他居住的寝殿处而来,他没有带随从,脚步也刻意地放轻了,因此走近院门时,并没有侍从跪拜迎接。远远的就看见艮墨池,小憩在寝殿檐下的贵妃软榻上,他心情极好的样子,眯着双目,表情安宁,不见一点从前的阴郁。

  院落很安静,只听得到泠泠雨声落响,初曦暖阳一片照在他身上。毓骁没有惊扰这份宁静,独自痴痴地躲在院后看了良久。

  或许是那天的景象过于温和融洽,令毓骁保留了永恒的记忆,而至今不敢忘。

  可笑现实总是与曾经的温情冲击,最大的罪过就是自欺欺人。如今寝殿屋檐下的回廊上,只剩一个君王孤寂的背影,孜然一身,形影相吊。

  毓骁的回忆戛然而止,他浅浅笑着,把凉薄的唇,紧紧贴在艮墨池以前佩戴过的碧绿色玉佩上,试图寻求那人存在的温暖,他的声音第一次颤抖又带有讨好,“墨池,你来看,春雨这样连续下三天,遖宿百姓的庄稼皆复苏生芽,来年定是极好的收成。”可是四周空寂,没有人回应,只余雨点淋淋沥沥地响在回廊上。

  毓骁也不恼,手里紧了紧那枚玉佩,玉佩似乎已经被摸挲了千万遍,整个雕刻纹路都光滑无比。

  三个月后,在中垣境内,开阳之国。

  坐落于王城里的一户别致的院落内,一个瘦弱纤细的身影在摆弄着草药,一副专心致志的样子,可惜这样冷清背影的主人身体似乎透着病弱,时不时低声咳嗽二三声,院内迷漫着一股浓郁的药味和淡淡的熏香。

  许是专注这些药草有些久了,艮墨池站起身,想要歇一歇。新绿的草木过分明亮,晃得眼睛有些刺痛,刚走出几步,艮墨池就踉跄一步差点摔倒,眼中不停有黑点落在嫩绿的草上,黑点跟随着自己的视线移动,艮墨池害怕地晃了晃脑袋,眼前只剩下模糊的一片,什么都看不真切。

  此时,一辆王室装饰华丽的马车,稳稳地停在这户院落门口。

  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指,轻轻地推开院门。只听初春的天气里,吱呀一声,仿佛给这座死气沉沉的院子带去生机,覆盖到围院边的绿芽愈发鲜明,宅院整洁干净。

  绣着龙纹的黑靴没有半分迟疑地踩进院子,清清静静的院落几棵树寂寥地杵着,枝丫光秃秃的,只有几株新发芽,初春凉风一吹,似乎要把院里仅存的盎然生机折断。

  一声清脆桌椅翻倒的声音传来,佐奕不禁加快脚步冲到后院,只见那个瘦弱的人正费力地缓缓扶着桌子从地上站起来,脚边的药草扣翻在地...

  佐奕匆促想去搀扶,可是指尖还未触碰到艮墨池,艮墨池便已缓缓地向佐奕行了臣子礼。

  “臣,叩见王上。”不带任何波澜的声音,让佐奕伸出的手堪堪停在半空。

  “艮卿不必多礼。今日闲来无事,便来艮卿的府里走走,艮卿可不要见怪。”佐奕不免有些尴尬,讪讪地回复道。

  “王上亲临寒舍,实乃臣之荣幸,随臣这边请——”

  艮墨池手扶着头沿回廊在前面领路,这座院子虽不大,但他却走的很慢,背影瘦弱而伛偻。

  佐奕有些心疼,再度想上前去扶他,手却在将要即将接触到他时,犹犹豫豫又停下。

  花厅内,艮墨池命侍从准备了新茶,亲自动手泡给佐奕。

  “府中并没有备些什么珍品,臣茶艺不精,还望王上莫要嫌弃。”茶香袅袅萦绕空气,艮墨池并未抬头看佐奕,连手里沏茶的动作仍没停下。

  “艮卿的手艺本王自信得过,过几日再给你从宫中带几罐新茶,是开阳的独特的花茶,给你尝尝。”佐奕哑声笑道,并不计较艮墨池的失礼,拿起沏好的茶,啜品了一小口。

  茶沁咽喉,舌尖微苦,浓烈醇厚,味道清洌芬芳 。

  “多谢王上。”艮墨池灰色的眼眸里依然冷淡,无悲无喜。

  佐奕心念一动,直盯着艮墨池,皱着眉头道:“你现在身体已经大好了,他日若是入朝为官,我便可答应你一个要求。”

  或许是这个平淡的条件太过令人心动。引得艮墨池的肩膀抖了一抖。

  他的声音带着颤抖:“真的吗?那么...我可以...看看孩子吗?”眼睛里隐约还带着一丝尚未泯灭的期待。

  佐奕心中一怔,想要张口拒绝,却发现无论如何都无法说出那个“不”字。

  于是只好顺应艮墨池的意愿,命随从的小厮去备车。

  空气中带着清新湿气,山路很崎岖,坎坷曲折,而这辆装饰华丽的马车一路奔弛,急匆匆地在一户农庄前停下。

  艮墨池推开随从想要搀扶的手,自己朗朗跄跄地下了马车。

  那位农妇早就接到了佐奕的消息,怀里抱着暗蓝色襁褓,正坐在偏厅等候。

  艮墨池苍白着脸,推门进来,眼睛不停地在那暗蓝色的襁褓上逡巡。

  农妇手臂僵硬地把襁褓送到艮墨池手上,艮墨池轻轻一颤,停了一停,猛然就收紧了揽着襁褓的双手,紧紧的,几乎嵌进自己的怀里,怀中的身体柔软而安静,淡淡的,迎面扑来的奶香,带着婴儿该有的脆弱与娇嫩。

  艮墨池紧贴着她的小脸,收紧了怀抱的双手,小心翼翼地轻轻颤抖,依偎上这世上与他血脉相连的人。婴儿似乎被弄痛了,哇地一声,吭哧吭哧哭出声来。艮墨池轻轻颤抖,却不懂如何去哄他欢颜。便依然把头埋在柔软的襁褓之中,贴着他白嫩的小脸,喃喃反复地说着什么,任灼热苦涩的泪珠,顺着他的脸颊,流进婴儿娇嫩脆弱的肌肤里。哭得累了,娇弱的婴儿改由小小声的啜泣,像小猫一样,哭的人心里难过。

  夜色朦胧,百姓万家灯火,遖宿王寝宫内漆黑一片。

  毓骁坐在宽敞的龙椅上,手里捏着一纸太师亲信的笔录,眼神昏暗不明,良久道:“他可还说了什么?”

  禁军首领诚惶诚恐,跪在他面前,道:“启禀王上,他只说了这么多。”

  回忆铺天盖地席卷而来,全部凝结在这一封黄退色的信纸上。

  三个月前,太师以叙友为名,邀艮墨池入府。

  “今夜将艮大人请来,实属无奈之举。”太师探究的目光打量着艮墨池,似要把他看穿。

  “太师一心为国,墨池自是理解。”那人不为所动,依然有礼有节道。

  “慕容离实在是遖宿国的大患...”

  “我也从未见王上如此认真过。”那人早已明白太师的用意,把话接过去。

  “老臣辅佐三朝君王,绝不能任由王上感情做事。只是有一计,不知艮大人...”

  “国师大人之心,下臣佩服。定不负太师所托。”艮墨池站起身,跪伏在太师脚边,郑重行了大礼。他也是第一次对这位忠心耿耿的老臣深感敬佩。

  当真相昭然若揭,毓骁曾经对待那人的手段,显得格外残忍。

  自以为的爱意,自以为的贴心与温柔,到头来,却不过一条沟壑的万丈深渊,嚣张地隔断了二人的温存。毓骁终于明白了,却也为时晚矣。因为,艮墨池想要的,不过是一份完全的信任,一份单纯的爱意,一个没有旁人只属于他的世界。而这简单的奢求,毓骁却笑着将它毁掉了。

  毓骁突然卸了力气,如濒死的野兽,失去了挣扎的勇气,心都绞痛在了一起,淋淋滴着血。他只是呆呆地望着窗外的灯火阑珊,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。

  因为他明白,艮墨池,再也回不来了。

  毓骁又伸手拢了拢玉佩,贴在他的心口上,好半天都不动。

  “小傻瓜...你怎么...偏偏…就看上了我呢?”毓骁眼角有些湿润,却还是努力挤出那份温柔的微笑,又重复道:“艮墨池,你对我如此,而我,一直都没为你做些什么...”

  ...艮墨池,我好傻,是不是?

  殿内大得空旷,百步之内看不到一个人,周围悄然寂静,使人平白添了几分惧怯。

  雕镂细致的窗子不知是哪个新来的的侍从打开了,外面落下起瑟瑟细雨,寒冷的风灌进毓骁的脖子里,也凉透了他的心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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